第七章 七宝葫芦-《相思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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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?没有?生?死?
全凭天。
陈小妖跑回庙里,并没有去看风畔的尸体是否已经被抬走?她直接拉了一个和尚问:“你们的方丈呢?”
问完才知道,她为什么要回来,因为风畔说要将那张符拍在那方丈的胸口,所以她回来了。
和尚指了方向,她就往那个方向去,是佛堂的主殿。
墨幽没法靠近,站在主殿外,忽然后悔,为什么要让那只妖回来?葫芦还在她手中,如果她进了里面再不出来,自己不是白忙一场。
他羁云刀已在手中,若是必要,毁了这佛堂又如何?
方丈。
他没有得到那只葫芦,却看到那个客人死在禅房中。
当时,他微微的失望又有些庆幸,失望是因为他与梦茵只能在梦中相见,庆幸是他不用再为了夺那只葫芦而犯戒。
然而现在,又觉得自己虚伪的可以,犯戒?心里不洁便已犯戒,自己又在庆幸什么?白日里的高洁清世,晚上的暧昧不清,自己早已不是什么高僧,而是已入了魔道了吧?
“佛祖,弟子明知错,却看不开,又该如何呢?”他跪在佛着,低声道。
“方丈。”陈小妖冲进佛殿。
他一惊,转头,正好看到陈小妖怀中的葫芦,原本空洞的眼带着一丝很难说清的情绪,人站起来。
“葫芦?”他朝着陈小妖。
而陈小妖同时从怀中摸出那张符。
当他的手伸向葫芦时,她手中的符也准确无误的拍在他的胸口。
四周一道白色的光。
风畔看着手指,生前被他咬破,与那只妖一起画符的那道伤口,愈合了,说明,妖已经照他的话做了。
“不是说讨厌我吗?为什么?”他自言自语,手遮住眼,然后又松开,“好吧,既然天指了方向。”说着他闭上眼。
眼前一道白色的光。
方丈。
看到了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。
“梦茵。”他冲着那女子叫了一声,奇怪,他分明在佛堂,没有入梦,为何能见到梦茵?
梦茵却似什么也听不到,然后有一个男子走过来,轻轻搂住梦茵和那两个孩子。
他大吃一惊,那个男子竟是自己,只是穿着俗世人的衣服,留了发。
“若你偷到了那只葫芦,那就是你所憧憬过的生活。”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。
“是谁?”他转头寻找。
四周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。
“其实一切不过是欲望,你只是好奇而已。”那声音又说。
“什么?什么意思?”
“还记得你十五岁的时候吗?”
眼前有关梦茵的场景一转,是一条热闹的街,他认得,是寺外镇上的大街。
“那是你第一次出寺,也是你第一次看到俗世人的生活。”
那声音刚落,他果然看到一个小和尚在一家茶铺前坐下,讨了一杯水坐着慢慢的喝,茶铺的老板娘正背对着他在做事情,老板则在旁边让自己的妻子不要做了休息一下。
这一切没什么古怪,然后当那老板娘转头时他愣住了,那老板娘竟是梦茵。
“为何?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大吃一惊。
那声音却并不回答他,而是道:“你当时看着那对夫妇,你就在想,若不做和尚,像这样过日子不知又是什么滋味?是不是?”
他抓着头,眼睛仍是看着那个老板娘:“我不记得了,真的不记得了。”
“那佛经震的并不是什么蛇妖,而是你内心欲望的反射,你记得那个老板娘的样子,希望有这样的妻子,所以梦中就有了与老板娘长得一模一样的梦茵,你希望过俗世人的生活,所以你有了两个孩子。”
“不,不是这样子的。”他拼命摇着头否认。
“灵珠,你的欲望已经把主意打到我的葫芦上了,你还不醒吗?”那声音暴喝一声。
他一惊:“你是风畔,那个死了的人。”
“不错,我的符咒可以让我在你的梦境里活一个时辰,这点时间,足够让你看清自己的欲望。”
场景一转,又回来初时的场景。
“若得到葫芦,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,我且让你看全了这一生。”
“静海?好古怪的名字?你姓静吗?”那只妖奇怪的重复着这个名字。
“那是名,我没有姓的。”他笑,伸手抚了抚她的头。
是天的意思吗?他收妖经过此地,这只妖就在他面前,在他未收集完一千只妖之前就早早的出现在他眼前。
到底是为什么?
他指指桌上的糕点:“这些都给你了。”
“真的?”妖睁大了眼,大块朵颐起来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看她吃着,他轻声问。
“陈小妖。”她口齿不清。
“陈小妖?”他嘴角扬了扬,好直接的名字,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轻轻的写,“是这样写的吗?”
妖看也不看:“我不识字。”
他笑了:“我教你如何?”
她摆摆手:“学这些做什么,没意思。”
“你每学会一个字我就给你一块桂花糕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……
妖缩在石头后面,蜷着身子。
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她,也不急着把她从石头后面拉出来,人坐在石头上拿了怀中的笛子轻轻的吹,一曲吹完又吹另一曲,直到月亮偏西。
“静海,我饿了。”她终于不甘心的从石头后面出来,抚着肚子。
“知道出来了?”他放下笛子看着她,“为何不理我?还躲起来。”
妖别扭的绞着腰间的布条,好半晌才道:“因为你收了兔妖姐姐的花包。”
三月三,妖界的女子选情郎,送花包就是表情意,如果对方收了便是代表接受。
原来是这样,他轻笑了笑,笛子在掌中拍了拍:“那么你的花包呢?送给谁了?”
“才没有送谁?”她马上否认,看到他洞悉一切的眼,心里慌了慌,“我送谁跟你有关吗?”
他仍是笑,人站起来,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:“在我房中的书案上发现的,也不知是什么,是谁放在上面的。”
“什么不知什么?那是花包啊。”她急急的说明,又马上惊觉自己上当,低着头不说话。
他笑的温柔,伸手抚她的头:“走吧,吃东西去。”
她别扭的不肯走,他也不拉他,一个人走在前面,走了几步,转身对着她道:“我并不知道你们妖界送花包是什么意思,方才来找你之前才刚刚明白,所以已经还给那兔妖了。”
她一怔,抬起头: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“那,那我的呢?”她指指他手的怪东西。
“原来是你的啊?”他如梦初醒般,看着手中的东西,有些为难道:“怎么办?要不也还给你,再说实在丑得要命。”
“你敢,收了怎么还,不行,不行。”她着急的摇手。
他看着她,没说话,那怪东西仍在拿在手中,果然,那妖对他有情,抬头看着西沉的月,在转头看她时忽然正色。
“小妖,我只是个和尚,而这个东西却是送情郎的,我以后莫要跟我开这种玩笑,”伸手过去把花包递给她,“拿回去吧。”
“不拿。”陈小妖恨恨一声,转身,跑了。
……
他入不了定,心里一片纷乱。
那妖整整三个月没有出现,不来找他,他也不再找她,像两个从未遇见过的人,决无瓜葛。
他以为心里会如平常一般平静无波,不过是只妖,虽然对他的修行至关重要,但决不会放在心上。
他对她好,宠着她,只不过是为了她死时不要怪他太多,看似仁慈,实则残酷。
仅此而已。
然而,三个月。
三个月对修行的人来说不过弹指光阴,却渐渐的觉得度日如年,他希望有人声音对他说:静海,我饿了。
他曾好几次幻听,匆忙回头看,身后却什么也没有。
与人相处,平淡之交。
其实,也是会留下痕迹的,很深的痕迹。
“也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,该离开了吧。”他自言自语,本来就是一路收妖,巧遇了这只小妖,既然再无瓜葛,那不如继续他的收妖之路,待要收到第一千只妖时,再回来将她收了,也许那时,他会看透一切,妖还是妖,而不是现在甩不去的羁绊。想着,他真的去收拾包裹,他要离开。
与其说离开,实际逃开一切。
一种缓行,山花烂漫,如同那妖的笑颜,他看着,终于忍不住,回头看了眼那妖在山中家的方向,却望到一股带煞的妖气。
他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去。
这座山一直是风水极好的所在,树木葱翠间有太多的灵气游荡,各色妖怪精灵安身其间,若只是平凡之人,很容易就被迷了心智,迷失山林。
他身着素色的儒衫,虽然那些异样的气息近不了他的身,却难免被树枝荆棘勾破了衣服,人有些狼狈。
因何而往,不过是那带煞的妖气?
还是……
他停下来,轻轻的喘气,英俊的脸上带着薄汗。
还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见她的借口?
脸上扬起一抹极淡的苦笑,他又往前去。
就是那个洞口,不知是哪一朝的文人游历到此,在洞口写下“清风洞”三个字,他一定不知,那清风洞里之后就住了一群妖怪。
妖若不伤人,他是绝不会与之为敌的,所以这清风洞他只来过一次,因为那妖说要让他认认洞口的三个字,因为洞里没人识字。
当时洞里的那些妖被他身上神的气息震的不敢近身,只能远远看着,只有他和小妖坐在洞口的岩石上,他笑着看那只妖用棍子打旁边枣树上的枣子,然后抓了一把,凑到他面前献宝一样:“吃不吃?”
现在,季节不对,那棵枣树叶子掉光,更不可能有满树的枣子。
他看着那棵树,然后耳边听到有人在轻轻的哼着歌,他寻声望去,就看到那只妖,一身红衣,坐在洞口的岩石上,头发盘起,结了个漂亮的髻,双腿轻轻晃着,似穷极无聊的哼着歌。
那是新娘的打扮,为什么要作这样打扮?
他愣愣的看着她,不动,可能是目光也有感知,妖慢慢的回头,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,口中的歌停住。
“静海。”她轻轻的叫。
他说不出话,被心中某种情绪怔住,人向后退了一步。
他错了。
不该回头,应该提着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,那么几年后再回来时,他至少可以坦然面对她,甚至无情无意。
然而回头了,以为是因为那妖气而来,以为见到她也无仿,正好可以说声再见,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,弹指一挥的三个月原来可以囤积这么强烈的情感,竟然因为那妖轻轻的唤一声,想转身逃开,然后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安抚自己狂跳不已的心。
所以,他真的转身,想走。
“我今天就要嫁人了。”那妖在身后忽然喊。
他脚步一顿。
“是狗妖,他就在洞里。”
原来煞气是那狗妖身上的,他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葫芦。
“我不喜欢那只狗,他身上的味道好臭。”妖低头缠着衣角,又抬头看他。
葫芦上的流苏几乎被他扯断,半晌,他终于回头,他想说那样很好,成了亲也不错,却忽然冒出一句话,连自己也吃了一惊。
“若不是看到那股煞气我来到这里,你是不是等到嫁了他也不会告诉我?”竟是恨恨的口吻。
妖,愣了愣。
“说什么不喜欢那只狗妖,那你为何三个月都不出现?却要在此时跟我说这些吗?”他手抚在胸口,微微的抖着。
“静海?”妖从岩石上跳下来,向他走了几步。
而他似忽然惊觉自己失态,愣在那里。
他垂下手,觉得自己太不像自己,他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?竟像是情人间的责怪,他是半神,又哪来这些俗世人的情绪?
“进去吧。”最后,他微微的叹气,轻声道,“嫁人以后要听夫婿的话,不可以总是吵着要吃的。”说着转过身去。
若有一天真要杀她,自己如何下得去手?如何?
就算自己离她几年,再回来时,真的下手杀她?
正想着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,他一惊,猛然转身,却见一支箭速度飞快的向他射来。
而没等他反应,那妖已飞身挡在他面前,他头皮一麻,叫了声:“快闪!”箭已刺穿她的肩。
来的太突然,若妖不替他挡,他必定中箭,而那发箭之人也愣了一下,扔了弓,却接妖跌下的身子。
而他忽然暴怒,一向云淡风轻,此时却面露怒意,手中龙火射出,避退向他发暗箭的那只狗妖,一跃身,接住小妖。
那狗妖复又上来,他眼一橫:“我不想伤你性命,快退!”
狗妖一向暴虐,方才也是看到自己的新娘居然与其他男子说话,才放了此箭,此时见眼前的男子居然抱着小妖,更怒,口中念念有词,一股妖力便直冲向他。
他哪惧这种小把戏,提气一震,那妖力反弹回去,狗妖被自己的妖力所伤,倒飞出去。
他看也不看一眼,抱起小妖,转身走了。
……
妖脸色惨白的呻吟着,只知道吃的猪妖何时受过皮肉之苦,只是缠着他,就算到了安全的所在,想将她放下,她也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放。
他想板起脸让她放手,但看到肩上的伤,终于狠不下心,任她赖在自己的怀中。
“好疼。”她嘤嘤的哭,眼泪流下来,颇有撒娇的意思。
他仔细看了下插在她肩头的箭,并不是妖物,只是普通箭矢,只要拔出来,以妖的复原能力,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好。
“你忍一下,我替你将箭拔出来,”说着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,两根手指夹住穿过她身体的箭头,一用力,那箭头居然被他生生夹断,又扶起她,看看她的脸色道,“疼就叫出来。”同时趁她还未意识到他要干什么,抓住箭尾,一使力将箭从她身体里拔出来。
“啊!”她尖叫一声,箭已离了她身体,他眼明手快的按住她的伤口,不让血流的太多,她看着带血的剑,又是一阵大哭。
他扔了箭看她的模样,轻轻的笑,松开按住她伤口的手,果然是可怕的复原力,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,于是安慰道:“不出半个时辰,伤口就会复原,连疤都不会留。”
妖仍是哭。
他无奈,自怀间拿出白瓷瓶装着的金创药来,那本是为他的远游准备的,倒出一些,轻扯开她伤处的衣服,敷在伤口上。
“好了,好了,上了药就好了,”他轻轻的哄着,怀中的人儿却还在哭着,“你要怎样才不哭呢?”他低头去看她,以前她也会哭,无理取闹般的哭,稍不顺心就哭,他一板脸也哭,他多半不理睬,任她在一旁哭个痛快,此时却无法不理会,只因她的伤全因他而来。
“你方才怪我了。”她抽噎着说。
“方才?”
“你说我三个月不出现,分明是你不想看到我。”她泪眼看着他,手轻轻的扯他的衣领有一下没一下。
原来并不是因为伤痛而哭,是因为他方才的话,他眼沉了沉,抓住她的手。
不想见到她吗?还是逼着自己不要见她?
“小妖,你怕死吗?”他忽然问。
“死?”
“若有一天我要你的命,你会如何?”
“要我的命?”妖的眼看着他,眼中未干的泪淌下来,他想也没想的接住,然后看着指尖上晶莹的泪。
“为何要杀我?”妖问,“你真忍心杀我?”
不忍心,所以要逃开,他闭上眼,如有魔障缠身,生不如死。
“等伤复原就回去吧,去那妖狗妖成亲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忽然冷下声音,手想松开她。
妖瞪着他,好一会儿才从他怀中站起来。
“若你今天不出现,你猜我会怎么做?”她幽幽地说。
他听着,无言。
“我会从寺后的山崖上跳下去,师父以前说过,只要不用妖力,妖怪也是摔得死的,让那狗妖娶不了我,因为他实在太臭。”
他听到这句话时,人颤了颤,眉头皱起。
“我若真摔死了,你会为我伤心吗?哪怕一点?”妖问。
“住口!”他却忽然大声叫她住口。
她吓了一跳,看着他。
他发现自己的手抖着,不由自主的抖,自己竟连一个死字也听不得,他问她,若杀了她,会如何?此时她却问他,她若死了,他又如何?
其实是一样的问题,可他又为何胆战心惊?若他不去找她,此时她是不是已命丧崖底?
终于还是不舍,就算再逃开仍是不舍。
忽然明白,今生他再无可能杀她。
然后顿时坦然,今生不杀她又如何?他非要逆天而行又如何?
“小妖,”他伸手握住她的手,“我至多许你这下半生。”这世他不可能杀她,那他必定又入轮回,来世如何?他无法许诺。
“下半生?”
“我这下半生,是你的。”他轻轻的说,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。
“什么意思?”她手下意识的圈着他的脖子。
“就是这个意思?”他倾身吻向她。
……
他早早的醒了,看着窗外山顶升起的紫烟。
已有两个月了,他在一处风光极好的地方设了结界,在结界了盖了他俩的住处。
神妖双栖,天诛地灭。
他们在逆天而行。
他知道有报应,所以他只许下半生,人生一半的时间对天来说太短,稍纵即逝,他认为报应不会来的太快,就算来,他也要想办法挡住。
然而……
妖,裸着身在他怀中熟睡,他低头吻他的额,然后眼睛停在她近胸口的那处红点上。
那就是报应,报应在妖的身上。
他闭上眼,几乎是每晚,他夜夜在梦中见到那个红衣女子,他比谁都清楚,那个红衣女子是谁?
“你不救我了吗?你竟然与那妖做出天理不容的事?你信不信我会毁了她,等她心口处布满了红点,她就得死,就算我不能重生,我也要让她死。”全是这样的话,用她略带尖锐的声音说出。
他一直乎略那红衣女子的话,但昨天看到那个红点,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。
“小妖。”他眉一皱,拥紧她,只两个月吗?不是半世,是不是太短,太短了?
妖被他拥得太紧,醒过来,看到他眼中有晶亮的东西,伸过手去:“你怎么了。”
他不言,低头吻她,越吻越深。
妖半梦半醒,承受着他忽然的热情,心微微觉得不安。
好半晌,他自激情中抬起头,看她,似要将她印进心里。
“能再说一遍,昨晚你对我说的话吗?”他说。
“什么话?”她还在喘着气。
“昨晚我吻你这里时你说的。”他低头吻她的胸口。
她脸一红,想起是什么话,却咬着唇不说。
他张口咬她一下:“快说!”
“我爱你,静海。”她求饶,乖乖的说道。
“我也爱你,”没想到他马上接口说,同时吻她的唇,“记住了。”
妖愣了愣,以为自己听错了,张口想要求证,他却不松开她的唇,狂乱的吻,一只手同时伸到她的额头。
一滴泪自他眼中滴落,同时抚上她额头的手蓝光一闪,妖昏睡过去。
“这半世,我不想看你死,所以,我封了你的情念,连同你的记忆一起抹去,你醒来,再不会记得我。”
……
妖,试了好几次才敢进这座庙来,师父说庙是妖不能去的地方。
她爬到树上,偷看院中的一个和尚,他桌上有一盘透着香气的糕点。
“嘶”,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,而同时那和尚发现了她。
“下来,这个全归你。”他笑着,拿起那盘糕点,递给她。
她飞快的抓了几块,又躲回树上,看他。
他只是笑,转身坐回桌前继续看经文,翻经文的手轻轻在抖着。
终于,她又回来了,只是一切归零,她再不记得他,也再不会爱上他。
只是一只无情无念的妖,而他成了出了家的和尚。
他许了下半生,只是没想到,这下半生竟是这样过的。
再次轻笑,他转头看树上的妖,仿佛又听到:静海,我饿了。
泪水,忽然涌出。
梦境里的一生转眼即逝。
方丈。
看到自己与那蛇妖的孩子长大成人,看到他们成亲,看到他们为了分家产的事大大出手,看到自己第三个孙子得风寒而死,隔了一年自己第二个儿子在外出做生意时被山贼杀死,然后他的妻子,那个蛇妖终于受不了俗世的纷扰,没有陪到他老死,在某一夜也离他而去。
不过眨眼之间他看到了儿子们各自成家的喜悦,也看到生离死别的痛处,最后他看到自己老了,生病了,躺在床上动弹不得,只有大儿子偶尔来看看他,然后他就在一个大雪的夜里孤独的死去。
似乎太快了些,像戏台上的人生,转眼就是几十年,但却又不似看戏般冷眼旁观,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,每一个人,每件事都与他有关,而因为太深刻,他觉得自己也随梦境只那个年老的自己一起老去,一起将一切看淡了。
原来,人生不过如此。
“你肯定在想,我给你看的一生未免太苦了些,”风畔的声音在此时又起,“但这确实是凡人的一生,生老病死,悲欢离和,如此而已,而这并不是关键,关键是,所有欲望堆砌的一生,不管是喜是苦,到头来,不过是一梦黄梁,你总会死的。”
方丈听着风畔的话,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僵硬的自己,感同身受之下居然扬起一丝淡淡的笑。
“灵珠,你本是佛祖手中那串佛珠中的一颗,因在佛祖经过人间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,而被坠入轮回,我这张符不过一个时辰,醒来如何,由你决定。”符的威力在减弱,风畔的声音渐淡,四周的梦境也飘乎起来,而不过一眨眼,梦境退散,人仍在佛殿之内。
抬头,他正好看到大殿正中的佛,佛慈眉善目,微笑注视着他,他想起梦中看到的一切,再对上佛的眼。
昨日梦中他与梦茵厮守,方才梦里他却已看完一生人已老去,而现在他又是一身僧服对着佛祖,什么是真?什么是假?什么是实,什么是幻?谁说现实就是真,梦境便是假?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埃?世间一切没有真假,其实皆不存在,迷花眼的只是人的心而已。
原来如此,他倾刻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,
低头对着佛祖再拜,抬起头时额上已有一抹淡淡的朱沙印。
陈小妖看着他的变化,张大了嘴。
“你知道佛祖手中的佛珠每一颗都各司其职,有一颗名唤灵珠,管的是神仙的生死,”方丈站起来,看着陈小妖,“风畔算准了自己会死,所以他用这一招来逼我顿悟,好去救他。”
陈小妖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她只是听师父说过,佛界的人额上都有一抹朱沙,这和尚怎么忽然之间额上多朱沙印,莫非是佛界的人?
方丈看看她:“随我来吧。”
说着,人走在前面。
陈小妖愣了愣,抱着葫芦跟上去。
后院的厅里,风畔的尸体躺在正中。
陈小妖去而复返,此时又看到风畔,人下意识的向他走了几步,又停住,眼睛看着他。
“你方才那张符呢?”方丈冲陈小妖伸出手。
陈小妖愣了愣,将已淡去的符纸递给他。
方丈看了一眼:“还好,并未完全消失,还有救。”说着口中念念有词,陈小妖看到他全身都亮起来。
那是什么?越来越亮,几乎睁不开眼,然后听到方丈忽然高声说了一句:“彼岸花地不可久留,风畔,回来吧。”说着手中的纸猛的燃起,方丈顺势一拍,直接拍进风畔的体内,风畔的身体同时震了一下。
“啊!”陈小妖跟着叫了一声,又凑近些看究竟,莫不是要活了?
果然,他看到风畔微微的眨开眼,她吓了一跳,不知是不是条件反射,抱着葫芦竟然转身就跑。
风畔真的醒了,在一大片破碎的记忆中被生生的扯回,然后他先看到的是逃之夭夭的妖,直到看清,那妖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。
他太虚弱,完全的动不了,只是看着那妖消失的方向,又闭上眼,心里是未散去的浓浓哀伤。
过了许久,风畔才有坐起的力气,看到方丈,轻声道了一句:“灵珠,我欠你一份情。”
灵珠一笑:“你让我顿悟,也算互不相欠,不过,”他轻皱了一下眉,“不过,你不怕我执念太深,无法顿悟吗?如果再晚一步,那符上的字迹完全消失,我便救不了你。”
风畔轻笑:“你乃佛界之人,慧根深种,本来就该一点便悟的。”
“是吗?”灵珠若有所思的看风畔一眼,“那么你呢?两世也无法让你悟吗?”
风畔眼神微沉,没有接话。
灵珠不再追问,道:“你且在寺中修养两天,我将你的伤治好。”
“谢了。”风畔道了声谢,手伸到另一只手上碰了下七彩石。
陈小妖一下子跳起来,摸着脖子,颈间滚烫:“这个坏蛋,这个坏蛋。”
说着不甘愿的往回走。
“哪里去?”墨幽看看她的动作,将她拦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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